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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在床底偷养30条 他爱冷血动物胜过人四度被毒蛇咬没在怕

2019年07月28日

摘要20年前,曾有一部纪录片,片名叫《在山上下不来》,纪录了林青峰在山上求生的日子,结果竟变成他一生的写照,一直往山里跑,找寻一个动物星球般的存在。非科班出身的他,所有的学问都不从书里获得,直接向山请教,不惜过著存折余额经常是零的日子,甚至失去婚姻。

20年前,曾有一部纪录片,片名叫《在山上下不来》,纪录了林青峰在山上求生的日子,结果竟变成他一生的写照,一直往山里跑,找寻一个动物星球般的存在。非科班出身的他,所有的学问都不从书里获得,直接向山请教,不惜过著存折余额经常是零的日子,甚至失去婚姻。

为了生活,他做过诈骗般的奇观动物大展,也曾在捷运地下街橱窗和上百条毒蛇同居赚奖金。终于,28岁那年,他被看见,延揽进木栅动物园工作,7年后离开,当起生态导览员,带著更多的人走进山里。

永远在山上,一直下不来。回述半生,他多的是动物比人更重要的故事,但真是如此吗?曾经,他也是下过山的。他说:父亲过世那一年,什么都不想做,连山也不去了。

采访林青峰前,我一直有种要去采访一个冷血动物的想像。他爱蛇,爱爬虫类,不怕蛇的程度,让我怀疑他是否懂得哈利波特的爬说语。好比说,他跟我们提起的儿时娱乐,竟然是,拿一个网子逛水田,一趟,可以遇到3、40条蛇,我常常走一圈捡起来,再走一圈放回去。

带队闯丛林 步步为营

彷彿跟著他,就可以万虫退散、百毒不侵。殊不知,他其实曾四度被毒蛇咬伤,雨伞节、眼镜蛇、青竹丝、龟壳花,集点一般,述说的语气也如同展示战利品。

而我们就是跟著这样的林青峰,走进兰屿的山里。被海包围的兰屿风大,但一入山,风就全被挡住了,夜里的森林如果关了灯,就什么都看不见,外头时间感慢到非常悠然的气氛,也全被紧张感取代,必须步步为营。但戴著头灯的林青峰,还是像开山的人走在最前头,走很快,没注意到窄路已经逼得二十多人的亲子团,不得不变成一条长长的队伍。

同样的路,我们早上才走过一遍。出发前,发生了一件惨案。骑车在路上,为了拍摄,我们一路紧跟,结果他为了闪躲一只正在过马路的螃蟹而急煞,害我们也失去平衡。他回头关切,对象却不是我们,而是后来仍遭辗毙的螃蟹。他伸手指著我们,露出你怎么可以!的表情。

根本是在为螃蟹报仇,他后来带我们走了大约2小时的山路,不时手脚并用,学爬虫类在坡路行进,不小心踏上湿石,脚一滑,可能就沿山壁滚落。

但这一切,对46岁、曾担任行脚节目主持人的林青峰来说,就跟逛自家花园没两样。在山里,他感官全开,为我们找到了圆斑球背象鼻虫、五尾鞭蝎、无数的斯文豪氏攀蜥,以及真要有好眼力才能看见的兰屿角鴞。从台北市立动物园离职后,他一直这样随缘地接生态导览,台北、兰屿、婆罗洲…哪里有山就哪往去,在不公开社团里开团,收费低廉,一日500元。他在动物园任职时的主管、现任林务局长的林华庆跟我说,他曾不只一次劝林青峰涨价,结果收到的回复是:遇过2个家境比较差的家庭,如果涨价,他们就不能来了。

床底偷养蛇 捕鼠喂食

我问他:有没有遇过一无所获的情况?他说不大可能。反正真的找不到,就出声模仿鸟鸣,接收回应。

也不意外。毕竟是从小就在床底偷养蛇的人,最高纪录三十几条,养在克宁奶粉罐里,抓老鼠来喂。生在屏东万丹,林青峰的半生经历大概可以用蛇串起,比方说28岁那年,他到台北参加与蛇共伍240小时活动,在搭设于捷运地下街的玻璃屋里,真人秀般和百蛇同居,10天换百万元。是需要钱吗?他说:我一直都很穷。

真的穷,穷到一度积欠好几个月健保费,存折余额也经常是零。在那之前,他是一名冷气工人,因为只有夏天要工作,暇余时就可以去山上找虫。那年,他22岁,已婚有女儿,但仍不改其志,置家人于度外,动物是唯一热情。

到底找昆虫的乐趣是什么?他说不上来,语言左支右絀,最后只说:会让你血液沸腾。因为太爱动物,他急欲逃离冷气工生涯,甚至和朋友一起做过诈骗般的奇观动物大展,整个过程被拍成纪录片《在山上下不来》,得了首届台北电影节百万首奖,但整部电影带给他的,只有婚变一事。

因为在拍摄过程,他认识了其他女生,所以有点像外遇?我试探地问,结果他说:不是有点像,是根本就是。说完还笑出声。

至此,几乎是可以为他贴上对动物热情,对人冷血的标签了。他就像应该诞生在动物星球的人,却意外投胎在地球上,没进山里,就浑身不自在。但他也为此吃足苦头。那确实是最苦的几年,因为常往山里跑,他失去家庭,女儿也寄放给婶婶照顾,按月寄回15,000元。女儿林佳仪就坦言:成长过程中,他常缺席。但林青峰说,他没法想像为了稳定的生活,找一份不爱的、正常的工作。

只好从一个普通人,活成一个签下生死状,在橱窗里与蛇共处给人看的小丑。虽然他说:也没有需要那100万元,但100万元也是满诱人的啊。对我来说太简单了,随便都嘛可以赚到那100万元。只是演出不过2天,就被拖出来,依《社会秩序维护法》起诉。

而这一切,林华庆都看在眼里。他用天才形容林青峰,科班学动物的人,在山里能找到的动物,都没有他多。担心他走偏,林华庆上法院为他做证,是有动物专才的人。确认无罪后,又拉拔他进动物园的动物收容中心工作,兼做两栖类和爬虫类研究。

慈父宠爱儿 温柔信任

对的人放在对的位置上,光芒就绽放了。林华庆说,林青峰刚进动物园时,连国语都不大会说,不会用电脑,不会用相机,就是一个爱动物的乡下小孩,一切只能从头学起。但他学得很快。尤其摄影,他特别能捕捉到动物的神韵。同时,他主持行脚节目《台湾生态博客》,也入围第41届金钟奖。

其实也只是适才适所,却都是以前不敢想的事。脑中念念不忘的画面是,开一间小西药房养大4个儿子的父亲,在一楼店面被积极关切:你儿子现在在干嘛?爸爸回答:还在找工作。转身也不对儿子施压。乡下最八卦就是这样。我在二楼都会听到啊,就觉得爸爸很为难。林青峰说:我觉得爸爸很辛苦,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可以这样子…这么好的爸爸。

一直要到说起父亲,林青峰才难得展现对人类的浓厚情感。夫妻离异,一手养大4个孩子的单亲爸爸,不只是没有时间管小孩,其实也信任孩子,有自己的志趣。

所以儿子小时候养蛇,也没关系。林青峰的形容是:我爸爸很怕蛇,非常怕蛇,超级怕蛇的!但还是纵容儿子做想做的事,不要让它跑出来就好。林青峰还记得,幼时的他经常吵著一个到西药房谈生意的业务叔叔帮买蛇类图鉴,吵了几次,那人真从高雄带回来一本。他后来才知道,爸爸背后把那定价600元的书钱付了,当时一个便当才25元。偷养的蛇跑走了,也是父亲包了6000元红包,赎回来。

丧亲难平复 意志消沉

所以,来不及让爸爸看见自己获得专业认同,是他最大的遗憾。那时,他还在四处晃荡,往山里跑,逃避山下的家庭生活,逃避亲友的关切。他说:爸爸过世那年,我几乎都不做事,整个人变得很消极,因为很难过嘛。也没有去山上,也不想干嘛。

另一个无法忘怀的死亡事件,是三弟。跟他一样爱动物的三弟林文信,8年前因为在海南岛捕捉昆虫,意外遭高压电电死。

也算死得其所吧?我问他,会不会觉得有天因为山、因为动物而死,也不错?但他不大想这些事,可能还觉得我把死亡想得太浪漫。他说:用另一种方式去想,他被电死是因为去抓虫,做著喜欢的事情而过世,好像很完美,可是活著的亲人不会这样想。

结果,还是必须把对人冷血的标签撕除才行。他爱动物,归纳不出理由,就算用著很多的爱在养蛇,也从不取名,蛇就是蛇嘛。我问他,觉得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哪?他想了一下,好像我问了个蠢问题般说:人跟动物?人也是动物啊。我在野外看这么久了,人跟动物最不同的就是,动物很直接。人,你常常要去想他在想什么,动物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情,它不会想害你。

但他明明在兰屿的山里,被椰子蟹挟了一下,露出痛苦的表情。被龟壳花毒牙贯穿的手指关节,永远不可能伸直了,他也辩护说:这样子其实不错吔,拿相机比较稳。超稳的,你都不懂。

观念歧异大 不接外客

夜间观测的隔天一早,我们又进了山。入山前,下起大雷雨,大家都很有准备地拿出雨衣穿上,一看就知道非生手。我问他:为什么不开放社团,让想参加的人都能参加?他说,曾有小孩拿石头丢动物,拿棍子戳青蛙,屡劝不听,他会叫小孩去罚站,家长就说,动物有人重要吗?

对他来说,这也是个蠢问题。毕竟他都说了,家里出现蟑螂也是不打的,墙上的蚂蚁也是不管的。

后来,为了赶飞机,我们没跟完愈加难走的行程,先他一步离开兰屿。这个以核废料和飞鱼被记住的小岛,长年不断与现代化拉锯,却仍留下了丰饶的天然景致与生态,某层面来说,跟每年花2个月在此长住的林青峰有点相似。

回到台北,我传讯跟他确认行程,他回了,我便开玩笑说:知道你们有顺利下山,真是太好了。他回我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符号。

但,真的从山上下来了吗?隔周,我们到林青峰台北的家拜访,才发现根本离山很近。他说:我想住在安静点的地方,这里靠山里面,晚上都超安静的。而所谓的超安静,竟然是:晚上有猫头鹰叫、飞鼠叫、十几种青蛙叫。猫头鹰可以叫整晚的啊,你睡在那边,就觉得好舒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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